蔡天新(浙江大学数学系)
1.剑河流水
欧洲许多名城周边都有适合一日游的城市。譬如,巴黎有凡尔赛,罗马有庞贝,柏
林有波茨坦,马德里有托莱多,阿姆斯特丹有海牙,布鲁塞尔有滑铁卢……而伦敦周边最适合一日游的当数剑桥,它位于伦敦以北80 公里处,坐火车或巴士都在一个小时左右。2000 年早春,我赴南美途中路过伦敦,曾专程游历这座举世闻名的大学城。一晃过去了8 年多,我又获得机会来到剑桥,这次是学术访问,时间比较充裕,因此得以细细品味。有时看书写字累了,步行或骑车,沿着绿荫浓浓的小路,跨过剑河上的顶楼桥来到市区。
剑桥面积40 多平方公里,相当于七八个杭州西湖,可市中心却很小,一个露天的农贸集市、几条窄窄的小巷。然而,每天游人如织,三一学院和国王学院并肩而立,门票各5 英镑,圣约翰学院和女王学院略低。游人来一趟不易,总得在牛顿塑像和叹息桥前留个影吧?不过,对方圆10 公里内的居民,却是免费开放,包括我这样的访客。
归途我一般走老路,又一次经过顶楼桥。桥下有个埠头,这是租船撑篙的4 个去处之一。小黑板上写着,船费每小时12 英镑,约合人民币160 元,和西湖的游船价格不相上下。只是这里的木船长约4 米,宽度不到60公分,且有个特别的名字,PUNT。桥下有小船划过,一对青年向两岸张望,杨柳青青,还有成群的鸭子,远景是三一桥。桥右是遐迩闻名的三一学院,它的毕业生除了牛顿以外,还有弗兰西斯·培根、麦考莱、拜伦、丁尼生、麦克斯韦、罗素、尼赫鲁、吴尔夫、纳博科夫,以及31 位诺贝尔奖得主。
2.如茵的草坪
作为英国的最高学府,剑桥和牛津最有特色的应是学院制了。任何一位学生或老师,既属于某一个系, 又属于某一个学院(college)。通常系管教学和研究,学院管生活,包括吃住、娱乐和宗教礼仪,还有学业辅导。当然,越是声望卓著的学院,申请入学就越困难。
显而易见,这样的学院不同于通常意义的学院(school),后者分为文、理、工、法、商、管等,可谓是以相近的专业类聚,在世界各国广为流行。其实,剑桥也有这样的划分,所有的系分属六个school,主要用于学术管理,影响力远不及college。
学院制起源于巴黎大学,现在却成了剑桥和牛津的特色。每一所学院都汇聚了不同
领域的人才,师生们相互交流,让知识融会贯通。如三一学院的导师里,除了牛顿以外,还有过物理学家麦克斯韦、计算机先驱巴比奇、哲学家维特根斯坦、历史学家特里维廉,等等。
除了杰出的人才以外,每所学院的建筑也各具特色,尤其是礼拜堂、图书馆,还有
草坪。虽然法国前总统希拉克曾公开嘲笑英国人的烹饪技术,但至少在我看来,英国人善于拾掇庭园,尤其是把草坪保养得极其美丽。当然,这并不是英超比法甲吸引人的主要原因。
剑桥的每个学院里,都有美丽的小草坪,而院外的大草坪是学生休憩、游戏的场所,也是展示学院魅力的地方,通常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。想到剑桥有31 个学院,那该是多么的奢侈。瞧三一桥边上的这片草坪,在明媚的阳光下,一对青年正背靠背读书,不由使人想起19 世纪法国点彩派画家修拉的名作《大碗岛的星期天》。
3.剑桥的中国庙
在中国,很多科技工作者甚至学文科的人都知道李约瑟的大名,知道他那卷帙浩繁
的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。这是一部未能全部完工的巨著,只有部分译成中文。我知道李约瑟大约在20 年前,最初是因为他把浙江大学比喻为“东方剑桥”,后来我买到柯林·罗南改编的五卷本《中华科学文明史》中文版,也读过他的传记。
李约瑟原名约塞夫·尼德姆,他因崇拜中国哲学家老子(本名老聃,一说李耳)而取
了这个中文名字。1900 年,李约瑟出生于伦敦南区,父亲是医生,母亲是音乐家。他继承了父母双方的特质,既具备理性,又有浪漫情怀。李约瑟早年就读于剑桥大学,后成为著名的生物化学专家,并以此当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。
1937 年,一位名叫鲁桂珍的南京女学生来到剑桥求学,改变了李约瑟的后半生。鲁小姐的博士导师正好是李约瑟夫人,从她和她的中国同学身上,李约瑟感受到来自东方古国的神奇魅力和灿烂文明。他在鲁桂珍(后来成为第二任李夫人)的指导下突击学习汉语的同时,迷上了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,并把它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1943 年,李约瑟首次踏上了中国的领土,从此与这片黄土地结下不解之缘。当1976 年他从剑桥大学冈维尔学院院长一职退休时,早已是享誉世界的科学史巨匠了。在李约瑟的倡导和努力下,一座中国古典园林式的建筑在罗宾逊学院落成,一条溪流穿越其下,得意之余,他称之为“剑桥的中国庙”。非常荣幸地,我有机会在这座古香古色的建筑里逗留了三个月。
4.菩提树下的爱情
剑桥有三棵名闻遐迩的树。一棵栽在三一学院门外,那是牛顿的苹果树;一棵栽在
基督学院,那是启迪了诗人弥尔顿灵感的桑树;还有一棵菩提树,栽在李约瑟研究所的庭园里,周围被黄砖的矮墙围绕。矮墙上放置着三块长方形的金属片,中间那块天蓝色,上面写着:此地安放着约瑟夫·尼德姆的骨灰。
李约瑟的名字前列了一串头衔缩写,如英国皇家学会会员、英国学士院院士,等等。在它左侧是一块灰色的金属片,下面安放着李约瑟第一任夫人多萝西的骨灰。多萝西的中文名字叫李大斐,她也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。在李约瑟的右边那块也是天蓝色,下面安放着他的第二任夫人鲁桂珍的骨灰,他们三人没有留下后代。
金属片上写着生卒年,李约瑟(1900——95),李大斐(1896—1987),鲁桂珍(1904—91)。也就是说,李约瑟比李大斐小4 岁,比鲁桂珍大4 岁;3 人分别相隔4 年谢世。我读过不少有关李约瑟的中文文献,提到李约瑟是在李大斐死后两年,也就是1989 年与鲁桂珍成婚,却对她们何时相恋只字未提。
2008 年,美国出版了一部李约瑟传记,The Man Who Loved China,作者是常来中国庙的英国记者温切斯特。书中披露了一个秘密,桂珍抵达剑桥的那个冬天,便与约瑟坠入爱河,两人不顾一切地陷入无望的爱情之中(fell headlong and hopelessly in love)。所幸3 人相安无事,实际上,由于大斐身体欠安,很久以来便由桂珍陪同约瑟出访。可以说,李约瑟有两位金婚太太。
5.美丽的数学楼
我到过许多以数学见长的大学,例如新泽西的普林斯顿、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,它
们都设有驰名世界的数学研究所或数学中心。若论环境,则要数里约热内卢的印巴
(IMPA,巴西纯粹与应用数学研究所),它坐落在美丽幽静的植物园旁,从它的图书馆阅览室可以眺望迷人的大西洋和伊巴奈玛海滩。
可是,当我见到剑桥的数学中心时,仍惊诧于那宏伟壮丽的建筑群。它由11 座楼房组成,它们既相似又不同,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椭圆。这些房子相互衔接的方式也各不相同,有的通过廊桥,有的通过地下道。其中八座楼房的结合部是接待处、办公室和大会议厅,屋顶上的草坪可以漫步。如果不用直升飞机航拍,恐怕谁也无法
把所有的建筑拍摄进去。由于正值暑假,研究所少有活动,惟图书馆一直开放。牛顿生活在17 世纪,他在剑桥度过了学术生涯的大部分时光。如今剑桥健在的数学家尚有菲尔兹奖得主阿蒂亚、贝克、高尔,还有千禧难题“BSD 猜想”的两位提出者,不过,其中的4 位已经退休。
1993 年夏天,在剑桥取得博士学位的怀尔斯从普林斯顿返回了母校,他在牛顿研究所的学术报告厅里连续作了两天的演讲,宣告举世闻名的费尔马大定理被攻克,这个结果被认为是20 世纪数学的最高成就。值得一提的是,费尔马大定理在牛顿出世前4 年就提出来了,此后的3 个半世纪一直困扰着世界上最有智慧的头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