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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卷, 第十期
剑 桥 游 学 记 (第三部分)

蔡天新(浙江大学数学系)


11.自行车之城 
英国式的庭院遐迩闻名,连人口密集的伦敦许多人家都有小庭院。剑桥更不用说了,不同的是,这里每家庭院都有自行车,这是由于建筑分散且停车不便。至于学生更是人手一辆,连金庸老先生也不例外。为了减少交通事故,当局要求夜行的自行车必须装尾灯。每逢放假或回家,学生们骑车到火车站或巴士站,把车停在那里,待返校时再取回。初到剑桥时,有一位中国来的访问学者有多余的自行车,便借给我一辆,我于是每天骑车到办公室,来回大约半个小时。与此同时,我也骑着这辆车走遍了剑桥的大街小巷。很快我就发现,市中心有个二手车市场,但售价接近原价。附近一家车行里有租车业务,租金一天20多英镑,对象主要是来剑桥一日游的观光客。如此高价,自然有不拘小节者,常有自行车丢失,有的游客捞一辆便骑,一扔了之,民众发现送到警察局。3个月无人认领,报告人可得此车。但一般英国人不贪,就归公了。每学期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六,警察局都要举行一次自行车拍卖会,价格十分优惠,可惜我没有赶上。 
上个世纪30年代,患有严重腿疾的数学家华罗庚就是在剑桥访学期间学会骑车的,当时帮助他扶车的有后来成为电影导演的黄佐临。可是,让我羡慕的,既不是专用的自行车道,也不是自行车电影院(由多辆自行车合成蹬起来可以发电供放映机使用),而是那些自行车停放处。除了那些固定的铁架子以外,往往是倚着栅栏,间或有盆载的鲜花垂下,上面悬挂几幅精美的小广告,如照片所示。

12.哲学家的硬币 
关于《几何原本》的作者、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,有一则故事广为流传。有一次,一位跟随欧几里得学习几何学的学生问他,学这门功课会得到什么,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命令奴仆给这个学生一个便士,然后说,“因为他总想着从学习中捞到什么好处。”这大概是我们所知道的关于硬币最古老的故事了。而我在剑桥遇到的硬币故事,则与一块墓地有关。来英国以前我就知道,20世纪有两位天才与剑桥三一学院结下不解之缘。其一是印度数学家拉曼纽扬,其二是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,后者原来是读工科的,他23岁来到剑桥,即与那个时代两位最伟大的哲学家伯特兰·罗素和乔治·摩尔共事。来剑桥以后,我打听到维特根斯坦下葬的墓地在万灵 
路(All Souls),就在我每天从住处前往李约瑟研究所或数学中心的路旁。于是,在一个晴朗的早晨,我踩着露水,踏访了那片墓地。墓地不大也不小,长满了野草,似乎很久没人割了。有意思的是,旁边教堂的草地被人踩出一片空地,形成一个海星的形状。除了维特根斯坦以外,这里还安葬着摩尔,《金枝》的作者、人类学家弗雷泽,爱因斯坦理论的验证者、物理学家爱丁顿。在一个角落里突然出现了拉姆齐,给我意外之喜,他是位英年早逝的数学家、哲学家和经济学家。多数墓碑横放在地上,字迹模糊,不易辨认。后来我终于找到窍门,专挑墓碑上硬币比较多的。就像巴黎拉雪兹公墓里肖邦的鲜花最多,剑桥公墓里维特根斯坦的硬币最密集。

13.拜伦之家 
拜遏维特根斯坦墓地需要稍微绕道,而拜伦就读剑桥的宿舍则是我每天必须经过的。它位于格兰奇街53号,是一座红砖楼房,门前有停车场,两条敞开的通道连接着大路。在没有汽车的年代,这里进出的应是马车。显而易见,这幢楼比美国女诗人普拉斯在剑桥住过的几处地方要气派得多。由于年代久远,我无法打听到这座楼房更多与拜伦有关的故事细节,只知道现在里面住的也是学生。我发现,旁边与之连通的平房大院是一家幼儿园。从接送孩子的面包车判断,这里已隶属圣约翰学院。而在1805年,17岁的拜伦入读的却是三一学院,这位天生跛足的贵族子弟在中学时代就有“激情公子”的绰号。来剑桥以后,由于远离了暴躁的母亲,每年又能自由支配一笔可观的费用,拜伦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。例如,学校规定不准养狗,他便别出心裁地在宿舍里养了一头熊。很难说他这样做是不是出于对学校规章的抗议,至少他觉得他的行为是富于乐趣的。板球这类绅士游戏恐怕不适合拜伦,他喜欢骑马、射击、拳击和游泳。拜伦在剑桥的感情生活比较混乱,他频繁光顾色情场所,同时还爱上一个15岁的唱诗班少年,他在一次溺水事件中被拜伦救起。后来诗人回忆,他在剑桥度过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。拜伦很早便显露出写诗的才华和讽刺的锋芒,大二时出版了处女集《闲散的时光》,在校内饱受非议。但在1814年,当因诗体游记《恰尔德·哈罗德》名声鹊起的拜伦返回母校时,却受到师生们的狂热 欢迎。

14.露天集市 
作为闻名于世的大学城,剑桥的市中心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露天集市,又称集市山,但分明是平地。每回我从李所进城,都必然经过。除了蔬菜、水果、鲜花等农产品和小吃以外,还有服装、陶瓷、明信片等旅游纪念品。而在广场四周,有银行、酒吧、饭店、咖啡馆、旅行社,稍远一点,有商场、旅客问讯处、手机代销店,等等。我的开户银行巴克莱(Barclays)在广场上设有ATM和支行,相比美国银行对中国访学者需要的手续,这家英国最大的商业银行更为便捷。我在广场附近的一家手机店买了个号,没想后来到了荷兰和瑞士等国,依然连通,即时显示所在地及有关费用。记得有一次我在莱茵河边垂钓,屏幕上自动显示“苏黎世机场北”字样。广场上最引人瞩目的建筑是大圣玛丽教堂,就在照片的中心位置。它是剑桥零公里的起点,其钟声清脆洪亮、悦耳动听,接连不断的敲打使得余音缭绕,甚至伦敦大笨钟的钟声也效仿之。若是遇到大学的鸣钟手俱乐部表演,那更是让人一饱耳福。与教堂相隔几米远的那幢三层大砖房是剑桥大学出版社及其书店,后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581年,是英国最古老的一家书店。在广场东北,每年草莓节游行队伍经过的地方,一个小小的街角,有一块纪念弗兰西斯·培根的铜牌:培根烟店。据说诗人丁尼生和发掘出波斯数学家欧玛尔·海亚姆诗歌才华的菲尔兹杰拉德也是这家店的常客,还有牧师、小说家出身的历史学教授金斯利,他们堪称剑桥的3杆老烟枪。到1983年,这座百年烟店终于被关闭了。

15.剑桥议事堂 
在集市广场西北,与大玛丽教堂斜对着的是一幢白色的希腊式建筑,那便是校长楼。剑桥的校长是当今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菲利普亲王,他同时还兼任牛津大学的校长。这个称号属于荣誉性质,真正管事的是常务副校长,他(目前是她)的办公室就在这里头。与校长楼相邻,相互垂直并共用草坪的小楼便是剑桥的参议院(Senate House),又称议事堂。其首要职责是选举校长,成员包括所有获得剑桥硕士学位以上的学生和教授,常设机构是所谓的大学会议,负责学校的日常事务。学位典礼(每月都有),C·P·斯诺关于两种文化(科学与人文)的著名演讲都在此举行。常务副校长(Vice Chancellor)人选由参议院会议提名,由一个叫摄政院(Regent House)的机构投票并任命,后者是剑桥的最高立法和权力机构。大学会议由21位成员组成,可谓民主的体现,包括校长(通常不会参加会议)、副校长、院长和教授代表、摄政院成员、学生和研究生代表。第一个讲座教授的倡议者亨利·卢卡斯便是教授的代表,他的这一遗愿后来由国王查理二世批准执行。有了参议院和摄政院,大学也容易固守传统,例如著名的学位考试Tripos。自从牛顿以来,数学一直是剑桥的最强项。数学是所有考试中最难的,也因此产生了英国科学史上几个最响亮的名字。不过,也有教授(如哈代)反对这项制度,认为学生学习数学只是为了学分,而不是因为喜欢数学本身。那以后Tripos便作了改革,今天的数学考试分成很多类,例如,学生可以选择计算机辅助教学。